瑟瑟没有血

打个酱油。
失踪回归一下,就发现好几章莫名被屏蔽了…

【逸真】此间无雪 13

【十三】

       羽还真被少年拽着手腕,少年就像一只窜惯了各路小巷子的小耗子,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左转右转。

       不知道窜了多远,两边阴暗的巷壁飞快地往后退,眼前便豁然开朗,耳边又响起热闹的吆喝声和聊天声。

       少年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跟着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又拉着羽还真沿着集市街跑了起来。大约是跑得熟练,少年丝毫不惧捧着水箱箩筐的大叔大婶,左跳右跳地轻巧地绕开他们,惹得那些骤然顿了脚步免得手里东西被打翻的大人一阵又一阵的骂声。

       羽还真到底也是个少年,初时有些慌张,两面箩筐里的海鱼还扑腾着拍了他一脸水。扑的水多了,也跟着乐了起来,哪里管自己是不是一身腥味。

       再往前走就是盐城最大的码头,那里停的渔船大大小小,都是能出海的吨位。少年扯着他跑到一艘大船前,二话不说将羽还真往前一推,推着他的肩就将人推上了甲板。

       “哎,你小子,又带人上来!”在甲板上搬货的船员看见少年,又气又笑地骂了他一句。“我们都要开船了,老大说要找不着你,这回就把丢在岸上不带啰!”

       “那可不成呀,大牛哥!说好了要带我去的呢,这回不能耍赖!”少年从羽还真身后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答着。

       “这船又不能误了时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被少年称作大牛哥的汉子也嘿嘿嘿地笑。但他没扯几句,也懒得打量少年带上来的人,便被人叫去搬货。

       羽还真被人推上船,稀里糊涂的:“你们这船是要去哪里?我还是下去吧,我又不打算出海。”

       “哎,不成不成,你再躲躲,这码头下面可没地方给你藏着,你等人搜完了你再下去呗。”少年把他拉到靠阴的地方,让他坐下。“还有半个时辰就开船,你要走就看着自己下去就成。”

       他瞄了瞄羽还真,也在他身边蹲下,用十分不解的语气嘟囔着:“我看你这身穿的还不错,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欠着人家债啊。”

       羽还真听了笑了笑,但他没有解释,扯了扯兜帽,想着尽量遮住自己那双不一样颜色的眼睛。少年却一手伸过来,扯住羽还真还想往下拉的兜帽,一手挠着自己的耳朵。“别拽啦,大少爷,再往下拉你还要看路吗……”他不屑地挑了挑眉,“又不是什么发光的宝贝,谁看你的眼睛啦。要看蓝眼睛也不看你的,得看下头那位姐姐呀——”

       “砰——”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炸得地上都颤三颤,连着海里的水和水里的船也跟着颤。羽还真和少年都被爆炸声吓得弹了起来,又一屁股摔在甲板上。

       “哎哟我操——”少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城里头看,只见远处冒起一股黑烟,在白日里明显得很。少年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妈呀,这是要出大事啊……”

       “什么?”羽还真也转过身,攀着身后的箱子探出脑袋去望。“哪里出事了?”别是暗部的人出事了吧,他心里祈祷着。

       少年指着爆炸的地方:“那应该是盐仓啊……又不是私炮坊,怎么就突然炸了?盐巴也能炸?”他好奇地瞅向羽还真。

       羽还真愣了愣,盐哪能说炸就炸。他心里头有个念想一闪而过,却不敢继续往里深想。但少年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压根就不去想怎么盐仓忽然爆炸了,倒是指着码头那边被爆炸声吓得东倒西歪的人笑了起来。

       一个怀了心事,一个浑然不觉,一时间都没有留意,搭在岸上的船板被升了起来。

       羽还真将手放到腰际,摸了摸藏在里头风刃给的令牌。船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他一个不稳差点又摔了出去。幸亏少年眼疾手快,才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

       “啊……哎!糟了!怎么船就开了?!大牛哥不是说还有半个时辰吗?!”少年原本也没反应过来,左右张望才发现船已经开了。

       “什么?!”羽还真连忙站起来,跑到船边,望着扯了帆之后越离越远的码头,急得跳了起来。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要去哪儿,这就被人莫名其妙地带出了海。现下光天化日的,他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凝翼。他转过身,抓住少年的手臂,问:“这船是要去哪里?”

       “啊……”少年被他晃得有些头晕,慢悠悠说,“去珊瑚海上的海市……”

       “海市……?”

       “啊对……”少年揉了揉眼睛,“算是我一不小心把你拐上来的,但海市你绝对没去错啊。听我们老大说,一年也就只去那么一回,也就是我们老大敢去,别的船都不认路。”

       他说罢,好像终于清醒过来,眼珠一转,把手摊到羽还真面前。羽还真疑惑地皱了皱眉,少年就解释道:“老大不怎么许我们私自带人上来的,我这一回肯定得挨一顿骂,少爷不赏点辛苦费啊?!”

       他说得大方,羽还真觉得要是自己真不给点,好像反倒是自己不要脸了。他叹了口气,“幸亏你不是真要害我……拿着吧。”他把一枚银锭放到少年手里,拽着他的袖子问,“收了我的钱,你得给我安排吃的睡的才行啊。”

       少年抓着银锭咬了一口,见是货真价实立刻眉开眼笑:“这你放心,我吃不着了都不会饿着你。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儿啊?”

       “羽还真。”

       “嘿嘿,我叫陈光,就是很亮的那个光。”

 

       “羽少爷,这大晚上的你还真有兴致,不睡啊?”陈光从船舱底下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地望着甲板上的羽还真。他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有钱人的少爷就是不一样,这大风天的还有兴致看月亮。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撑着甲板蹦了上来,又打了个哈欠。

       这四周黑乎乎的,鸟都回家哄老婆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今个儿又不是什么初一十五,月亮又不圆又不扁,长得傻里傻气的,看什么呢。

       他心里这样想,只是嘴上不说,摸索着到羽还真身边,也跟着坐下。

       “睡觉不积极,脑袋有问题……哈……”他又打了哈欠,完了还砸吧着嘴。

       羽还真看他困得很,轻轻地笑出声:“你困就去睡,不用管我。”

       “这不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我收了你的钱,得照顾你啊……是不是床太硬了睡不习惯啊……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陈光一边小鸡啄米一边嘟囔道。

       “还好,也不是没睡过木板。”

       “就是……人家漂亮姐姐都没你这么折腾……”

       羽还真失笑:“哪来的漂亮姐姐啊?”

       “就住我们隔壁……唔——”陈光忽然清醒过来,捂着嘴左右瞅了瞅,凑过来低声说,“别说出去,老大不让我说出去呢。船上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们隔壁住了个大姐姐。我估摸着,说不定是老大的骈头……”他人小鬼大,掰着手指好像在计算着小心思。

       羽还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跟着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陈光见他答应了,咧着嘴笑了起来。他吹了点风,感觉困意都被吹散了,跟着羽还真一块儿坐在甲板上和月亮王八看绿豆。对着月亮睁眼睁久了,感觉眼眶都被吹得干巴巴,陈光收回目光,眼珠子往羽还真身上一放,想着没话找话说:“羽少爷呀,你觉得这么好的景色,该讲些什么诗词啊?”

       羽还真笑了笑:“我不是很会那些东西,我以前学的都是机关术。”

       “机关术?什么是机关术?”陈光没听明白这个词,好奇地缠着羽还真给他讲。羽还真说起机关兴致就来了,旁边还有个尽职的捧场,越发滔滔不绝起来。

       陈光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羽人,但听说南羽都还有能在天上飞的小船,感叹道:“不用坐马车拐来拐去的,真是好啊……对了,羽少爷你是羽人,那就是也有翅膀,也能在天上飞啰?”

       羽还真愣了一下,方才的兴奋渐渐隐去,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带我飞一下啊?”说到飞翔,陈光两眼都发了光,亮晶晶的映在羽还真眼里。一时间他居然都分不清了,是陈光的眼睛更亮,还是天空中半盏银盘更亮。

       少年带着如繁星数不尽的期待和热忱望着他,求着他,羽还真一时竟拿不出话来拒绝。陈光像小兔子似地蹲着往他身旁凑了凑,抓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眼。

       “好……但是我飞不了太远……”羽还真不敢看他眼里的光泽,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他不等陈光多问一句多说一句,一把揽过少年的腰,雪白的羽翼就在他肩胛处生出,拍着风瞬间就将两人托起。陈光说着轻巧,离了地还是有些畏惧,死死地扒拉着羽还真的衣领,抓得他闷了一口气。

       幸好陈光也不算太重,羽还真空出一只手,扯开那双就差没掐着他脖子的手,挎着陈光的腋下将人拽紧。他飞得很快,却没有飞很高,飞离了船后几乎是提着人擦着海面过的。吓得陈光嗷嗷大叫,缩着两条腿生怕鞋子掉到海里。

       “怎么样?好玩吗?”羽还真见他胆小,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少……爷我……怂了……”陈光张不开嘴,感觉字都没吐出来就吃了满嘴的风,冻得他嘴都要歪了。“回去……吧……啊……”

       羽还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自己也的确不敢再飞多远了,便顺了他的意思飞回到船上,将人放到甲板上。他刚收翼,肩胛骨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痛得他闷哼了声。

       陈光却没有留意,在一旁忙着跺脚揉脸,搓着被海风吹僵了手,“哎哟哎哟”地哼唧着。“哎呦我的妈呀,飞起来还真冻死爷爷我了……难怪你说飞不了太远,再飞久一点儿,我都要成冰棍了……”

       “你多穿几件就成不了冰棍了……”

       “羽少爷你意思是,我穿多几件的话,我就能不冻死地直接飞到海市了?”

       羽还真愣了下,方才还挺轻松的神色瞬间化去。他按揉了一下戴着机械手套的左手,干笑了声。“也不是……我飞不了这么远……”

       “哎?”陈光这会儿缓过劲来,也觉察到羽还真此刻情绪低落。

       “我展翼的时候受过伤,飞久了会疼……很疼……”

 

       那天雪下得突然,也大得离谱。羽还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远,等翼骨实在是疼得不行了,他几乎是像冰雹一般栽进雪里。他摔得七晕八素的,心里却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停下来……

       这里离皇庭有多远?不知道。

       风天逸的搜捕有多块?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一旦被抓回去,就断不会再有第二次逃脱的机会了。

       他必须得走,跪着爬着都要走,走到一个不会再被风天逸控制的地方。

       羽还真咬着牙,抱着包袱跌跌撞撞地在雪里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痛,反正就是很痛。飞的时候就好像翼骨被硬生生折断,如今收起来,那股子疼就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像一条毒蛇,沿着肩骨窜到脊椎,一节一节地咬下去。

       天空草的药力早就过了,他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挺不起背了。可他不服气,他又不是没有尝过钻心的疼,他被风刃碾割左手时都没有松口,他今日也绝对不能泄气。

       想想白庭君啊,人家为了苓姐姐挫骨削皮拔的蚀骨钉,一定也是他今日这般痛。或者自己这点痛根本比不上白庭君是十分之一……

       想想向从灵,不知道为什么就不顾一切去就飞霜姐姐,听说还是亲手将箭刺穿心脏。钻心之痛,大抵也如此吧……

       想想飞霜姐姐,烧干了身上的血肉一定也很痛很痛,可惜风天逸就是个王八蛋,完全不懂得珍惜……

       想想……

       哎,想不动了……真的太疼了,简直就像骨头被打碎了似的,早知道自己是个奇葩,莫名其妙未到二十就展翼了,他肯定不那么傻地去啃天空草[1]。

       羽还真吸了口大气,骤冷的雪意一下子在他胸口炸开,冻得他咳出泪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手背上泼墨一样的红,才觉出口中的腥味来。

       后面的事情羽还真真的有些记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藏匿之处的,又是用了多久痛感才慢慢消散。他就当是一场梦,一场侥幸的梦。但他也是适应了很久,才终于接受了自己无法长久飞行的现实。

 

       “……所以要去海市,我也还是得跟你一样,老老实实地坐船去呢。”羽还真回过神,怕陈光被他带得也失落,连忙笑着安慰。

       陈光吸了吸鼻涕,他虽然不知道羽少爷因为什么受伤的,但这人看着是好人,他还是不太想见到好人难过的。他搓了搓手,也连忙龇起他那排大白牙:“也是也是,坐船去啊,才能领略着大海的好风光!羽少爷,我事先跟你透个风,海市那儿可是有很多不出世的好宝贝,保准你绝对不亏。”他凑到羽还真面前,挤眉弄眼道。

       “你不是说你没去过吗?你怎么知道那里都有什么?人小鬼大。”

       “喂,我叫你声少爷,你还真当你是大人啊!”陈光不服气地嘟囔道。

       “嘿,我就是比你大,大一岁也是大,大两岁也是大,怎么都是你大哥。”羽还真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和陈光贫了一句,他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陈光被他那句“大哥”占了便宜,却又无法反驳,龇牙咧嘴像只猴子似地挥了挥拳头。羽还真才不怕他,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

       船舱和甲板之间的口处忽然有人影冒出来,陈光背对着没留意,羽还真倒是吓了一跳。他拍了拍陈光,示意他往后望。陈光一转过头,那人已经登上了甲板。恰好月光隐去,羽还真一时没看清对方的衣饰,还想问陈光那人是谁,陈光倒是眼尖,率先喊了一声:“咦,珊瑚姐姐,怎么你也不睡啊?”


注:

[1] 天空草不能在飞翔时使用,会增加翼骨和血管的负荷,双翼很容易受伤。这个是私设,就不打算在文里面编一个句子来解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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