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真】此间无雪 11

【十一】

    距离南羽都已有半年，一开始确实有些似盲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走，暗部零零碎碎给收集回来的消息多都无用，最后还是得靠他两条腿去跑。

    当初师父是怎么想到要做天空城的呢？又是怎么想到可以将星流花粉转化成动能的？羽还真咬着唇，一边在街上逛着一边脑子放着空。发明就是需要那么一点不着边际的灵感，可他现在就是缺了那么一点。

    澜州上流传的关于羽族的传说，始终是以韶舞片羽的故事居多，还有一些羽的由来。譬如人羽两族本是同根，只是一个向往天空，生出双翼离开了土地，追随众神建造神宫去了。但故事多零散，似乎总少了那么一根丝线，将它们彼此串联。

    “咕咕……”

    五脏府忽然闹起了战鼓，羽还真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才想起从早上起身就一直没吃东西。他左右张望，一眼就瞅见斜对面有小摊当还卖着烧饼。那烧饼看着有蛋有肉，香得他吸了吸鼻子。

    羽还真还没走几步，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吓了一跳，扭过头一看，竟然是个黝黑的少年。那少年比他矮半个头，见羽还真看了过来就龇起一排大白牙朝他笑：“好久没见到你啊！准备见什么去呢？”

    羽还真茫然地眨了眨眼，听少年是盐城口音，他思绪走马灯似地过了一遍，完全没有印象自己认识他，张了张嘴不知道答什么好。

    “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要不要去城东张大娘那边吃完糟羹？我请客，怎么样？”少年凑过来，朝他挤眉弄眼。

    听到对方说要请客，羽还真不禁又打量了一下少年。看他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一看兜里就没几个钱，居然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要请人吃饭，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年见他似乎是在讥笑，不悦地皱了皱眉，眼光飞快地瞟了瞟四周，又摆出一副爽朗的模样，一掌就掴到羽还真脑袋上：“笑什么笑，你小子的。你赚了大钱我也还是你哥，就你那女人家的量，我还请不起你？！”

    羽还真脸上一黑，什么叫女人家的量，自己也是男人好不！他摆了摆手，拒绝道：“既然你说我赚了钱，还是我来请你罢。”

    少年这下也不客气了，一把揽过羽还真的脖子，大声笑道：“行行行，我这弟弟呀可是有出息了！走走走！”他生得比羽还真矮些，直把羽还真的腰背都揽弯下来。羽还真嗷嗷叫了几声，想着挣开对方的手臂，谁知少年劲力奇大，说了不松手就不松手，走得羽还真那叫一个辛苦。

    少年拽着他快步离开，拐过一个巷口才松手。他把羽还真往里头推了推，自己探出脑袋四处看了片刻，这才缩回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见羽还真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咧嘴感谢着：“多谢你啦大兄弟，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得被逮了。”

    羽还真抬起头，愣了一下：“不去吃那个什么羹了吗？”

    少年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愣了，转瞬就捧腹大笑起来：“我随口说的，你这就信了。你这人也蠢了点吧！看你这身打扮，肯定有那么几个钱，你也不怕我把你这头肥羊宰了？你是哪家的小少爷啊？咦……”他忽然凑近过来，指着羽还真的眼睛，“你的眼睛……”

    羽还真一听，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垂下眼帘。

    “你是羽人啊……”少年看他反应，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干笑了几声。“哎你放心，这盐城老出海的，见到羽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时候还能见到鲛人呢。我都见怪不怪了。你今天帮了我大忙，我怎么会出卖你呢，你放心好了。”

    “……多谢。”话虽如此，但羽还真还是有些慌。人羽两族虽有通商，但主要还是集中在两族地界接壤的几座城镇。远离南羽都的南边，听闻对羽人还是有些敌意的。毕竟非我族者。

    那少年又龇起大白牙，还颇为好心地教育了羽还真一番：“以后要是有人再说要请你吃饭，你可别这么傻乎乎地跟了走啊，说不定人家是想摸了你的钱袋走呢。”

    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要脸，当街抓着不认识的人就拿来过桥，还好意思说我……羽还真无奈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少年挥了挥手，转身没走几步，忽然被羽还真高声喊住：“喂，你说的那家什么羹的在哪里啊？”

    “这条街尽头右拐！那东西叫糟羹！到了记得跟大娘说是我带你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了喂~”

    羽还真见他学着话本里头的大侠一般拱手行礼，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笑完便敛了神色，将兜帽往下拽了拽，遮过眉眼，沿着少年所指的方向去。

    可惜他没能察觉，背后已经有人静悄悄地跟了上来。

    人皇正与众位卿家议事，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报告说影卫长求见。

    “启禀陛下，捉拿失败了。羽还真身边一直有暗部的人跟着，下不去手。”

    白成昀听罢，面上不显一丝恼怒，环视了一周都盯着影卫长看的内阁大臣，叹了口气道：“抓不到就再抓嘛，这有什么好禀报的。”

    “是……”

    “容卿，我要的是人。他脑袋跟手都能用，能为我做军械就好，实在不行就不要管腿怎么样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竟带上些谆谆教导的语气，一副师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瞥了影卫长一眼。白成昀生着一双桃花眼，不过是随意的一瞥，连众卿都只觉周身一愣。那双眼睛里哪有什么缱绻的桃花，尽是彻骨的血意。

    “陛下，此事恐怕莫要做得太过，以免南羽都有所动静。”一旁的大臣思忖了下，忍不住出口规劝。

    “如何就太过了？”白成昀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仿佛自家的大臣说了个天大的笑话。“莫说风天逸自己贴的通缉令，我不过是为了两族交好给他逮捕人犯。若是没有通缉，这羽还真潜入我国南境，策划对我族不利之事，也是理应逮捕。”他边说着，边手指敲着案头。方才提出异议的臣子立刻就不敢出声。

    羽还真照着少年的指示穿过大街，然后右拐，果然在旮旯里找到一家小小的铺子。外头挂着块看上去有些暗色的布，大大地写着“张似糟羹”四个汉字。前面两个汉字羽还真还认得，后面两个字笔画实在太复杂，他盯得眼睛都发直了，稀里糊涂地就着记忆里少年的发音，把两字也记在脑海里。

    里头没有小二，倒是有个大娘在招呼客人。她看见有新客过来，堆着笑容擦了擦手，走过来问羽还真要吃些什么。羽还真说要一碗糟羹，又说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黑皮孩子介绍来的，那大娘脸上就更是高兴，一掌拍到羽还真肩上，不注意就把人拍得一个踉跄。她连忙扶住羽还真，让他坐着等吃就好。

    大娘手脚也是麻利，羽还真屁股都还没坐热呢，糟羹就端了上来。他觉得烫，抓着勺子将碗里的糟羹舀了一回又一回，一丝丝的甜味从勺中幽幽飘来。

    “快走……”

    他刚吹凉了一勺，想着塞进嘴里，手臂忽然就被人攒住了。羽还真抬头一看，又是个不认识的人，心里想着怎么今日这么倒霉，老有人拿他来拆招。

    “你谁呢？我不认识你。”这一回学乖了，羽还真甩开那人的手，飞快地将凉透的糟羹塞进嘴里。哎哟，果然好吃！

    “……我们奉王爷之命保护你，如今白成昀四处抓你，最近连我们也挡不太住。”那人连忙坐下来，翻出暗部的腰牌给羽还真看。

    羽还真认得这腰牌，回想他刚才的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又想起嘴里还有食物，连忙将口中的吃食咽了下去。“你说什么？谁抓我？”

    “你听我说，你等会沿着云龙大街往东走，那边有间药铺，门外会有人接应你的。快走！”那人提着羽还真的衣领就将他扯起来。羽还真慌张地“哎”了两声，慌乱之中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子拍到桌上。暗部的人推着羽还真就让他往外走，羽还真走了一步，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糟羹和银子，心里一痛，飞快地转身将那碗还带着温度的糟羹大口大口地咽进肚子里。

    暗部那人被他狼吞虎咽的狼狈样子弄得一愣，羽还真已经擦干嘴角的糖汁，拍了拍那人的肩：“走吧。”

    白成昀不知是不是铁了心要在盐城把羽还真抓住，短短的云龙大街一段路上，已经来了两拨人马。羽还真武功有限，流光飞环的针眼见就要见底了。护住他的那人软剑上都是血，自己身上也中了几处招。

    他耳里好，听到又有靠近的脚步声，连忙将羽还真推开：“你别管我，快去药铺！”他见羽还真踟蹰，“我不想白死在这儿，尸骨回去连我家老小都享不到英烈之后的福。”

    羽还真有些难过，但也知道要是自己真被抓了，前面的人就白拼了。他当机立断，朝那人行了羽族之礼，转身就往东跑去。

    他也不太记得药堂在哪里，只按照对方的指示往东街去，此刻东街人有些多，羽还真混在人群里头，攒紧了拳头。他老觉得背后有人在追，连忙加快脚步，拨开前面的人想绕着走。

    手腕忽然被人拽住，羽还真下意识地就想甩开，抓他的人连忙喊住他：“喂喂，这边走！”

    他回头一看，竟是上午拿他挡人的那个少年！

    少年见他惊疑，朝他招了招手，两个精灵的眼珠子往他身后警惕地瞄。“我看你被人追，一定也是欠了别人的账没还吧？我也带你一回，这下两不相欠，嘿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