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不须归（鲲湫）5

5时间线紧接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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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翻出鱼肚白，少年还在睡梦中翻滚，屋外便传来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的叫声，像催魂曲似的往他耳朵里钻。他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奈何那叫声实在太悠长，把一家人都叫醒了。妹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她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咿咿呀呀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趁着娘亲在照顾妹妹的空隙，赶紧披上外衣推门出去看一看情况。半白的海天之间，一抹红影在之中游动，仰着的小脑袋正一颤一颤的。大约是看到等待的身影出现在石壁之上，海豚一下便潜入水中，朝着礁岸边上游过来。

少年抓紧了外衣三步并两步地从石阶零碎不堪的小路往礁岸边跑，等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海边，海豚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他扫了一眼礁岸上的状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数尾海鱼浑身沾满了砂砾和泥巴，都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统统只能长大嘴巴拼命地呼吸。显然已经是被扔出水面有一段时间了。

海豚见他已经注意到那堆鱼，得意洋洋地在水中直起身子，骄傲地拍着水，顺手将一些海水拨到岸上，不让那堆鱼窒息死掉。

“给我的？”少年眉毛挑起，指了指鱼，又指了指自己，问海豚道。

海豚叫了一声，小脑袋学着人的模样点着头。少年哈哈大笑，蹲下身伸手想去摸一下海豚的脑袋以示奖励。但大约是被少年耍过，海豚下意识地躲开少年的手，还没等少年的手伸直，海豚已经一头钻进水里，然后在一丈外的地方再度探出头。

“过来，我这回不捉弄你了。”少年觉得好笑地朝它招了招手。

海豚踟蹰了一下，到底还是乖乖地游到他身边，少年当真履行了他的承诺，也就拍了拍海豚的脑袋瓜子，便站起身：“我先把你送的鱼拿回去，你再这里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也不知道它是听懂了没有，少年也顾不上许多，将外衣一脱，兜着那些半死不活的鱼就往家里跑。

之后的几天，少年几乎都会见到海豚，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傍晚，有时候是晚上。见不到它的时候，少年就知道，它必定是去了更远的地方，也许是去了海的深处，也许是沿着江河的入海口往上游去了，但他不担心，因为无论海豚离开得多远，总会在一天的某个时候赶回来，将它能带回来的一些礼物放在礁岸上，然后用恒定的歌声呼唤他。

他收到过只有深海才有的巨大蚌壳，收到过来自海的另一侧的珊瑚，也收到过六都的柳枝与花灯。

当他们在一起时，少年会脱去衣衫，潜入海中与它共舞。他学会将鱼食抹在身上，引得鱼群在他们身侧形成漩涡，倏而聚拢又倏而散去。少年能从海豚的眼中读出惊讶和兴奋，这样也能让少年很高兴。偶尔甚至会把普通的海豚也吸引过来，它便惊异地围着颜色不一样的同种生物转着圈，然后窜回到他身边，快活地唱着清亮的短曲。

“如果你会说话，或者我会说的你话，就好了。”少年额头抵着海豚的前额，笑着叹道。

但他知道，要海豚讲人话，除非真的是大罗神仙显灵了。“你是不是神？”

海豚像是听懂似的，扭着身子左右晃着。

“也是，要是你是很厉害的神仙，肯定会讲人话。”他摸了摸它的前额，“过段时间，等我笛子刻好了，我就能学你说话了。”

海豚这回没有热烈地回应，只是轻轻地用喙蹭了一下他的脸颊，像是一个不易察觉又小心翼翼的亲吻。少年浅浅地笑了，也回以轻吻，落在对方漂亮的喙上。

是夜晴，却无月色朗朗，只余繁星倒影在辽阔的海上。少年与海豚宛如浮叶，隔断一道又一道的星轨，恰似已然徜徉在天幕之中，而并非在海里。少年任由身体仰躺在水面之上，被微风带起的波痕推着漂流，海豚也安静地在他身旁浮游。万籁俱静，连风都生怕打扰到他们，时间用错觉来暂停，好似他们已然超越星辰，一刻便是轮回里的永恒。

……

桌上的海豚笛已经大致成型，木屑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桌面上，蜡烛烧到一半，刀具将橘黄的火光折成冷光，明晃晃地倒映在土墙上。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忽然推开纸窗，一下便掐灭了无人看护的蜡烛。

又是安静的一个夜晚。

TBC.